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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观知命,千岁风流

梅花香

七斋是个好地方,大家本着能坑别人绝对不坑自己的原则成为战友,却又时时牵挂彼此,真正的朋友就是要患难与共,没毛病,所以,衙内,能不能把钱拿给我一些花花?我想去喝酒了。

衙内看向我:“元仲辛,你何必呢?你当初自己要把生辰贴还回去,三天醉了五次,再借钱薛映要打我了。”

“不是,你俩现在钱都归他管了?”这一向是内人管账,衙内这体格打的过薛映?

“不是,你醉了赵简会说,你知道薛映一向关心赵简……”衙内最后一句话听上去有些委屈。我拍了拍衙内的肩,顺了一张银票,出去了。

衙内说的没错,当初是我自己要把生辰贴还回去,当时我看着王宽,他手里拿着生辰贴,问我要不要拿去给赵简,或者自己留着。我说不用,赵简的生辰贴是她让我帮忙偷的,我谁的生辰贴都不想要,真想要谁的我会自己留着,王宽突然站起来靠近我,表情像极了我当初抓我在宿舍赌钱的样子。我往后一跳,怀里的钱袋子掉了出来,王宽捡起来看了看,还给我,走了。

我握着钱袋子,不解释,天地良心,袋子里面的银子是我挣得不是偷得,那块锦绣包裹的紫檀木头也不是我要留着的,只是正主不在我帮忙揣着。我知道我不解释对不起我自己,但是我不能解释。我今天还没喝酒,我记得昨天晚上月亮很好,我一个人去湖边看风景了。

王宽曾经对我说,如果我心怡一个人,应该说出来。

我说:“对,可惜你找不到人说,你喜欢的救命恩人现在都没找到。”

王宽曾经一次出任务受伤,据他说被一个送他香囊的人救了,他说那人曾在他受伤的时候说让他以身相许来回报,他当时答应了,结果醒来人就不在了,要不是身旁留着一个安神香囊,他都没证据证明那是真是假。衙内就比较看的明白,他说王宽我看你是被姑娘看上了,或者被狐狸精看上了。王宽说,也有可能是猴精。其实大家都怀疑是赵简,但是简爷一口否认,而且那香囊又太不符合简爷的作风。

王宽看着我笑:“那只是报恩,他让我娶他,比起来一个我醒了就不见了的恩人,我想要一个陪我朝朝暮暮的爱人。”

我笑他:“那你怎么不和小景说?”他不说话了。

我说:“王宽,你爹来的那天我就在门外。我都听见了。”

那天王宽他爹来找王宽,我听见他爹说:“赵简再不济,也是本朝贵族之后,比起遗孤好了不知多少,何况赵简心思聪慧,能文善武,和她又有婚约,此番联姻,再合适不过。”

我说,王宽你看,门当户对真的很重要,小景至少算贵族遗孤都被嫌弃,我这种地痞,就更别说了。

我说,王宽,你和赵简,或者小景成亲,我都祝福你,真心的,我不在乎能不能和赵简在一起,你……你们能过好就行。

我说,王宽,我对不起你。

王宽宽慰我,他说他和赵简没有男女私情。

我说我知道,但是我还是对不起你。

王宽看着我,我好像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梅花香,不过大夏天的,哪里来的梅花?

我继续说,如果不是我,至少赵简会愿意嫁给你,你们门当户对,我算个什么东西。

王宽说,元仲辛,你什么时候能正视一下你自己呢?

我笑呵呵的不回话。

王宽:“赵简的生辰贴……”

我说:“王宽,你别问,你什么都不知道,也最好不要知道,小景是个单纯的好姑娘,赵简是一个负责任的好姑娘,她们都愿意和你交换生辰贴。她俩你和谁成亲你都不吃亏,都很好。”说完我就走了,去酒坊喝酒,喝完已经晚上了。

晚上月亮很好,我想起明月相照那里的月亮也很好,想起白天和王宽说了重话,顺便还被发现了我去他那里偷赵简的生辰贴,想着要不要去道个歉什么的?毕竟今晚月亮可真圆啊。

然后路过湖边的时候,我听见王宽的声音:“我愿意负责,但你需不需要再考虑?”一个温软的声音回答:“好,谢谢王大哥……”

这声音我熟悉,她是我们的团宠,是贴心的可人儿,是纯洁的一捧新雪,她是小景。

也是,梅花一样的王宽王公子,自然是更喜欢单纯干净的小景。

第二天我去找王宽问,你要选小景还是老赵?王宽一脸奇怪,继续说他不知道。

王宽你个王八羔子!都说要对小景负责还想踩着两条船?虽然也不是不可以,毕竟三妻四妾也是常事,但是赵简和小景不可以。

我说赵简不会愿意他的相公三妻四妾,你只能选一个,你赶快,别耽搁人。

王宽看着我,突然生气了,他拿出生辰贴,扔在我面前,说,好啊!你拿去!你拿去算了!你这么想插手我的婚姻大事,那你去选!

我?我拿去给谁?王宽你怎么可以把感情责任推到我这边来?我已经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了,你还要来刺激我?

我握着王宽扔过来的生辰贴,手一直在发抖。王宽看着我,说,要不拿去给赵简,或者自己留着,给觉得合适的人。

我紧紧握着生辰贴,在上面留下我的体温,然后把生辰贴还了王宽,我说我不知道你们的归宿,也不知道谁配得上你。

王宽拿着生辰贴站起来,一阵似曾相识的梅花香,衬的这人清冷孤觉,我吓了一跳,怀里的钱袋子掉了。

王宽出门前拿出一个香囊,看着我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那梅花的香味散出来,带着少年贴身的气息,阵阵挖心的痛,我差点不敢闻。

明月照了沟渠,可明月本就普照大地,沟渠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不至于明月照一下就以为明月有意春风多情,何况沟渠,也配不上。

我拿着钱袋子,袋子里面有一块方方正正的上好檀木,檀木上的缎面花团锦簇,上面端端正正写着一个名字:赵简。这是赵简的生辰贴,我帮她偷回去,赵简这两天出门还没回来,所以没来得及给她。

麒麟是神物,麒麟子怎么可能是凡人配得上的,我这种凡夫俗子,怎么知道合他眼的人是谁。现在,我知道了,可是,王宽怎么能喜欢这个人?我又怎么忍心告诉他?

赵简不喜欢他,当然赵简也不喜欢我,赵简喜欢的,是小景。

小景不知道。

在单纯的小景眼里,大家都是好哥哥好姐姐,大家都喜欢她,王宽不会娶心有所属的赵简,而小景又尤其喜欢王宽,所以选择了小景。

我看着王宽离开,衙内从屋里出来,干笑:“那个,我刚刚在这里看书睡着了……”

我拍拍他,没事,少年人的感情故事,听见了就听见了,七斋一体,不是大事。

衙内:“你干嘛不解释?明明是赵简让你帮忙偷的生辰贴。”

我说:“我不解释,王宽才会以为我和赵简有情,他和小景才有可能终成眷属。”

衙内问:“那你和赵简怎么办?”

我问衙内:“你这么多年见过几对女子相恋有好下场的吗?”

衙内:“确实没有……”

我拍着衙内的肩:“所以,这样对大家都好。”

衙内:“确实,毕竟男子也没有几对有好下场的……”

是的,所以我更不能解释,我对不起我自己,也对不起王宽,我不知道他多久发现香囊的主人是谁,但是他不能因为感激就把戏言当真,然后错付终生。

王宽人挺好,谁看上他我都不会惊讶,我要是女的我也喜欢他,我要是女的,还能有王宽身边其他人什么事?可要是我不是女的呢?那我还是喜欢他的,可是,我不是女的,喜欢又怎么样?喜欢不了的。

所以我能在他遇难的时候磨破三双鞋去崖下深山找到他,救他,却只能尖着一副嗓子逗他说“公子,我此番救你,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来报答?”只能装成一个女子,送他一个香囊,把真情嚼碎,然后调侃的说出,戏言里假装我可以和他私定终身。

那梅花的香味是我哥曾经给我调的香囊,小时候受虐待,经常睡不好,我哥花了大价钱去找人配香囊,我闹着说只要梅花香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梅花香,可能是我当时一听到安心这个词,心里全部是想着明月相照的冬天,火炉旁的王宽看着书,我坐在榻上玩骰子,梅花的香味一阵一阵透过窗户飘来,拿书的少年面目清雅,抬头对我一笑,我的冬天忽然就没了冷和灰暗,暖洋洋的只剩下银装素裹的雪凇花和劈哩叭啦跳动的柴火,人间烟火气息正好,梅花香围绕的少年在我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也出尘入世的正好。

后来,我发现,只要王宽在,我就不再需要香囊安神,只要他在,我的人间一切安好。

谁都以为我喜欢赵简,不然她那次受伤我为何着急到生气吼骂王宽,但我那时气愤不仅仅是为赵简,我还想着,王宽你受伤,我会拼死救你,要是我也受伤,王宽你是不是也只是尽力?拿到解药后我去找王宽,心里满心想着,我还了赵简的救命之恩,我不欠谁的,我可以毫无保留的陪王宽同生共死了。

所以我从没想过,他会离开我,变成另一个人是私有物,我一直以为,即使他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我仍然可以时时去他的家里吃喝玩乐,可若他心里除了小景,还有一个不可言说的人,我就只能避开他,看他一世温柔。王宽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为了我买的明月相照。可他不知道,他就是我的明月,本想着一起孤独终老,没想到他心有所属,既然如此,我站在一旁就好。同样可以死生契阔,与子偕老,以朋友的名义和身份,执手与否其实并不重要。我?心有所属里面,我不能作数的。

我一直不后悔对他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也不后悔矛盾的想要和他默契并肩又执行任务的时候避开他,所以,我看着枕头旁的梅花香囊的时候,也不后悔,王宽这样一个人,不该有爱慕男风这样的污点出现,更不应该为一个小混混错失良人,我不是他的良人,他的良人应当身家清白的是娇妻美眷,不是一个行为不端的男子。

何况小景挺好,就我也挺喜欢她,喜欢谁同时喜欢其他人从来不冲突,更何况对小景的感情也不是风月之情,客观来说,小景是一个好女孩儿,以后还会是一个好的王夫人。

我说衙内,走,去喝酒,当给我践行,哥要去保家卫国了。

衙内说,你现在不就在保家卫国?还有这只叫花鸡别动,我要带回去给薛映的。

看着衙内逗着店内的大狼狗,我突然想起以前,那个时候王宽刚刚被救回来,一天吃饭的时候拿着香囊睹物思人,我说少年郎你这思春思的厉害啊?仙女都要被你感动了,不过追女孩子嘛,还是要问衙内。王宽看着我笑,说元仲辛你怕不是一个傻子吧?又说我记得今天好像你是负责打扫卫生?对了别忘了把你被子下面的肚兜手绢拿出来整理一下,也不知道是你的还是衙内的。我看向衙内,衙内和薛映抢鸡腿正抢的火热,听见王宽的话衙内看向了薛映,薛映摸了摸手里的刀,我说有事商量着来,不要打打杀杀有损和气。衙内看着薛映表情慢慢改变,小景盯看着两人咯咯咯的笑的厉害,赵简帮着小景添饭,听见衙内大吼,薛映有话好好说千万别笑!薛映委屈的说,我现在更想打人了。小景听见了倒在赵简怀里笑不停,衙内捏着薛映的脸,薛映一手按着衙内的头,一手拿着刀给衙内切鸡腿,我靠着王宽的肩,梅花香阵阵传来,六个少年坐在一起,我看见大家都笑特别的开怀。青天高悬山河阔,衣食无忧的年轻人只知道屋外桃花红过杏子黄,谁管以后酷暑炎热三九霜?

所以那时,我只知道我喜欢着王宽,谁管王宽喜不喜欢我?

大概每个人都是这样,有一件只有自己知道的事情,和一件只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我还不知道,小景去了她的家乡,安顿遗民,差点死于一场动乱,长睡不醒。王宽虽然当初答应小景帮忙照顾斋长,却拦不住一个要去见爱人的疯赵简,赵简跟着镇压的部队一起,留守在了小景的故乡。

也不知道薛映也和赵简一起走了,赵简当时问他:“不后悔?”薛映看着抱着书正在睡得香的衙内,说:“不后悔。只有我走了,衙内才会去娶一位夫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过平常生活。”赵简点头,和薛映骑马离了城。

也不知道睡醒过后的衙内哭了很久,拉着王宽说我一直知道他喜欢赵简,可是他怎么可以走了都不和我说一声啊?!找了很久薛映,只要没任务就会找薛映,要不是出城的路上骑马太快摔坏了脑子,也许现在还在找薛映。

可这些后来的事,我都不知道了,那天过后我去了大漠,守卫边疆,为王宽的那句有幸报国,不负少年。

也许,那个温柔的女子会醒来,眼神清澈,看见一个女将军守在身边,正在读兵书。

或者那个长住在汤饼铺里面打杂的傻子,会在门口看见一个军户子弟,对他说那句他天天念叨的话:“薛印,我找你许多年。”

再痴心妄想一下,或许世上有三座合葬坟墓,葬在一处,大碑上面写着:七斋一体。

不过,这些以后的事谁知道?就像我不知道被邻国差两三年就成年的公主看上的王宽现在怎样,我只知道今天下午来了一位王氏京城高官,来通知要事,酒后梦深,似乎看见一位故人,躺在床上写信:“我与将军乃是挚友,孤寡老人无相伴,可愿合葬一处?”

那送信的人来我帐中,我打开锦囊,似有暗香,提笔回:“愿”,回头,王宽拿着书正在身旁坐着,端正斯文,我靠在他肩上,笑:“大家都说死后求安宁,你要我这么个聒噪的人合葬,就不怕我吵着你?”

王宽笑了:“我几时又嫌你吵过?”

我伸手抱着他:“对的,不然你也不会来见我,可惜我为你蹉跎月岁,你等我一生一世,生离几十年,都不曾想明白。现在,总可以见你一面。”

王宽握住我的手:“纵然流离多年,终是百年之后,合为一坟。”

我笑:“是了,是了,即使最差,也不过六具尸首无人认领,分布在乱世的各处,孤坟残碑都没有一个,乱葬岗里面千万人,我们却终死生不得再聚,不过王宽啊王宽,即使不在一处,等入了土,抛了那肉身壳子,我也是要拖着残魂循着梅香来找你的。”

窗外,月正明,梅正香,松翠枫红,桃杏攘攘,雪落霜露,暖风过堂。明月相照的景色,正好,正好。

世人说慧极必伤,所以聪明人大多不长命,想我精明如此,为何命数这么长?经年难眠,夜半惊醒,看外面大漠天未明,刺骨的白月照下,像极了雪漫山头的模样,可是大漠何曾有过雪?又哪里会有梅花香?多年前的香粉早就陈腐,装着香粉的锦囊也洗的干干净净,再没有梅花香。

我再不敢闻梅花香,也再闻不到梅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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